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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我以前是個殺豬的,大哥就差一些,他是個賣鞋的,而二哥更淒慘,是個逃犯。我說這些的意思是我們的出身都很低下。
  
  當然我們當中也有出身好的,比如馬超,世襲王侯,雖然比袁紹的四世三公要差很多,但在西涼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卻相當於一個土皇帝。至於軍師嘛,也不是個幹體力活的人,雖然當年住了個破草房子,但他小小年紀便有書童伺候,想必家裏條件也不差。說起來還有件有意思的事,軍師有個哥哥叫諸葛瑾,在孫權那裏做大將軍。軍師還有個族弟叫諸葛誕,在曹操手下做官。有一次大哥開玩笑地說,你們姓諸葛的一門三方為冠蓋啊,真有一套。軍師正色道:良鳥擇木而棲,亂世之間,各為其主,雖天下榮之,然難免手足相殘,實乃迫不得已之下策啊。
  
  開始皇帝老兒還在的時候,打仗時都要互通一下姓名、官位和出身背景,大哥還好一些,他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本破家譜,非說自己的老子的老子的老子跟皇帝老兒的老子的老子的老子是一個人,這樣一來雖然說起來比較拗口,但也能唬人一跳。而我和二哥相比之下就悲慘了,我通常也只能大叫一聲俺是燕人張翼德,而二哥在更多時候喜歡默不做聲地上去就是一刀,顏良和文醜錯就錯在話太多了。

  到後來打仗打的亂套了,各種封號也就多了,象二哥被人稱為漢壽亭候,這個官還是當年曹操給封的呢,而我最大的官是大哥給的,叫什麼西鄉侯,其實管他什麼東鄉西鄉的,也就是隨便那麼叫著而已,對我來說都無所謂。當初跟大哥出來混的時候從沒想過要做什麼侯,大哥在安喜縣做縣官的時候,我和二哥一個打鑼的一個叫堂的也做得很開心,如果不是那個督郵過於仗勢欺人的話,也許我就做一輩子衙役了。

  大哥能有今天他自己也沒想到,我不知道他以前的目標是什麼,但我知道他現在想做皇帝。這就跟爬山一樣,上了一個山頭,發現前面還有個更高的,於是便繼續往前爬。我很奇怪為什麼在我的前面就沒有山頭讓我爬呢?子龍給我說了個故事,說有一隻驢子,主人在它鼻子前面拴了根胡蘿蔔,於是它就不停地走下去,但他永遠都吃不到那根胡蘿蔔。我想了半天,我是那只驢子,但胡蘿蔔呢?我的面前也沒有胡蘿蔔啊。子龍笑著說,那你比驢子還蠢,沒胡蘿蔔你都照樣賣力地幹活。雖然我不想承認我比驢子還蠢,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弄不清楚只得接受。
其實有時想一想,倘若當初不是黃巾做亂的話,我也許會成為一個出色的肉販子,或許還能開好多個分店,沒准今天你吃的肉上面就有我的商標呢。這麼看起來,現在我騎著高頭大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風凜凜的樣子也自豪不到哪去。

  如果說人走每一步都是上天註定的話,那麼在每一個交叉路口我們都沒有必要停下來瞻前顧後的,沒有哪條路是正確的,同樣也沒有哪條路是錯誤的。

(第十八回)
  
  軍師今天又和夫人吵架了,和以往稍微不同的是這次吵的比較厲害,夫人甚至把他的鳥毛扇子也撕了,並把他關在門外,看著軍師那無奈的背影我覺得他的脾氣實在是好極了。
  
  我的脾氣不好,跟軍師沒法比,甚至連魏延都不如。我有時喜歡打士兵,在這件事上所有人都說過我。我知道這解釋起來很困難,但我還是試圖讓你們明白。
  
  比如一天早晨我起來去後山鍛煉身體,突然發現漫山遍野綠油油的,哇,小草發芽了!
  
  回來的路上遇到軍師,他說:翼德,小草發芽了。我說:真的嗎,小草發芽了?
  
  遇到子龍,他說:三哥,小草發芽了。我說:哦,小草發芽了!
 
  遇到大哥,他說:三弟,小草發芽了。我說:是,小草發芽了。
  
  遇到一個手下,他說:將軍,小草發芽了。我說:滾你媽的。於是我就把他吊起來用鞭子打了一頓。
  
  也許我說的還是不夠清楚,但很多時候除了打人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發洩自己的鬱悶。也許那個士兵很倒楣,但你要知道,有些人生下來就是被人打的,反過來說,我們倆互換一下位置,挨打的那個肯定就是我了,社會就是這樣,有些東西根本無法改變,或者不打仗了會好一些,可誰知道呢?
  
  二哥跟我不一樣,他雖然孤傲,但對手下人很好,他幾乎能叫出他下面所有士兵的名字,這真讓人難以置信。而我則連自己馬夫的名字都不清楚。所以每次徵兵的時候,倘若一個新兵被劃到了二哥隊裏,他臉上的表情興奮的如同中了大獎,相反分到我隊裏的,則垂頭喪氣的如同死了娘。

  當然這不代表我的部隊打起仗來就不行,雖說戰亂時代當兵就是為了填飽肚子,但士兵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我平時雖然對他們不是太友善,但打仗的時候我身先士卒,這讓他們敬畏,因此我的部隊的軍紀和士氣要比二哥的還要好一些,這也從另一個方面稍稍補救了我有勇無謀的缺點。
  
  軍師說,行為決定習慣,習慣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我的習慣已經養成了,因此我的命運也已經註定了。改變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尤其是我這麼大歲數的人了,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去改變。
  
  天天在馬背上馳騁,耳邊是戰鼓聲、喊殺聲和慘叫聲,眼前是成堆的屍體和鮮紅的血河,這種生活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變得不正常。死在我矛下的有名的無名的都數不過來了,我不是一個宿命的人,但我知道,有一天我也會死在別人的手上,這很公平,也符合我的性格。

  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好好活著,其他的都去他*的。 (第十九回)
  
  今天早上大哥興高采烈的樣子,象吃了喜鵲屎似的。我們都有點納悶,但卻都憋著沒問。後來還是魏延忍不住了,他湊過去低三下四地問道:主公,何事如此開心啊?大哥先仰天哈哈了兩聲,然後眉飛色舞地說:昨夜我做了個夢,夢到曹操死了。你們猜他是怎麼死的?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還沒等說話呢,大哥接著說:他是吃雞蛋噎死的,哈哈哈……。我們都愣了,半天馬超才發出雷鳴般的笑聲,恰好是大哥笑聲剛結束的時候,因此顯得特別突兀,而且過於生硬,笑了兩聲他也覺得無趣,於是噶然而止。大哥見我們的樣子有些奇怪,就轉頭問我:怎麼?三弟,你不覺得好笑嗎?我吱嗚了半天說:這個,曹操被雞蛋噎死,這個,也太荒謬了吧?這時就聽門外一個聲音傳來:哈哈,如此說來當給雞蛋記一大功,封個討賊將軍什麼才好。於是大家一起哄堂大笑,原來是軍師來了。要不說這有學問的人說話辦事就是不一樣嘛,象軍師這種人在任何場合都如魚得水,天大的事到他那裏都會應刃而解。所有接觸過軍師的人,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都會肅然起敬,當然除了一個人,軍師的夫人。

  軍師的夫人似乎生下來就是跟軍師作對的,所有人都不明白軍師怎麼會娶了她。軍師的夫人小名叫阿醜,長的不能叫醜了,簡直就是慘不忍睹,一頭黃發跟枯草似的,柿餅子臉,綠豆眼,鼻孔朝天,血盆大口,五短身材。平日裏見了人總是昂著頭,用倆鼻孔看人。軍師見了她如同耗子見了貓,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讓他打狗他不敢攆雞。平日裏萬人景仰的軍師居然怕老婆怕成這樣,著實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曾經私底下問過子龍,子龍說,動物裏有種現象叫做天敵,兩種動物沒有任何利害關係,但生下來它們就是死對頭,見面就掐,沒有任何原因,比如貓和狗。我想了半天,哦,這樣看起來軍師和他夫人就是一對天敵了?子龍笑道:也不能完全這樣說,人的感情很複雜的,不能跟動物相提並論。不過話說回來,軍師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神一般的人物,放眼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也確實應該有個人管他的。這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子龍這麼一解釋,我雖然似懂非懂,但也明白了個大概。後來再看到軍師那狼狽的樣子覺得其實很有意思,那樣子遠比他坐在中軍帳上鎮定自若的樣子可愛得多。(第二十回)
  
  子龍中午鬱鬱不樂地來找我,進了門也不說話,端著茶杯一杯接一杯地喝。
  
  這世界上倘若能有事情讓子龍犯愁的話,那麼這件事一定是和女人有關。於是我便問他:怎麼了?被女朋友甩了?子龍仰天長歎一聲道:甩了還好了呢,這次是甩不掉了。
 
  
  子龍最近找的這個女人姓范,名字我不清楚,只知道子龍平日裏叫她二姐。這個女人姿色平平,卻非常的有心計,否則的話又怎麼能讓子龍在我這裏長籲短歎呢。看起來這次子龍是遇到剋星了。
  
  我笑著對子龍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該找一個合適的人管著你了。要不你這次就從了她吧。子龍瞪大眼睛看著我說:三哥,你什麼意思?你這不明擺著坑兄弟嗎?你的意思是讓我跟結婚?怎麼可能!
  
  可是是個人都要結婚的呀。我覺得子龍的反應有點不對頭。
    
  子龍放下茶杯,面色沉重地對我說:三哥,今兒我得給你上一課。就結婚這件事我給你舉個例子,就比方說你餓了好幾天,然後有人把你領到一個飯店,最早給你上的是饅頭,你吃不吃?
    
  我毫不猶豫地說:吃呀,餓成那樣了不吃還等什麼。
  
  子龍接著說:好,你咬了一口以後發現又上了包子,相對於饅頭來說你更喜歡吃包子,但饅頭你已經咬了,所以你必須要把它吃完。於是你努力地把饅頭吃完,開始吃包子,可等你咬了包子以後,又上來了燒雞,然後後面還有燕窩啊魚翅啊等等,可惜你吃完了包子已經飽了,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好東西被別人一一吃掉,你說你後悔不?
  
  我琢磨了半天,點頭道:後悔,但也沒法子,能吃飽已經不錯了啊。
 
  子龍哈哈大笑著說:三哥,這就是咱倆的不同之處啊。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安於現狀小富既安。另一種人則永不知足不斷進取。你屬於前者,而我則屬於後者。不過兩種人各有各的長處,前者不論生活環境的好壞都活得很開心,後者則活的累一些,但生活的更有質量。
  
  聽到這裏我有些納悶了:子龍,可我不明白你舉的這個例子跟結婚有什麼關係啊?
  
  子龍看著我象看見了一頭怪獸:三哥,你還沒明白呀?這個饅頭啊包子啊燕窩啊魚翅啊都指的是女人,你結婚了就表示你吃了它了,就無法再吃別的了,懂了嗎?
 
  我點了點頭:哦,現在有點明白了。可是你自己知道你最喜歡吃什麼嗎?你知道你喜歡吃的那東西一定能上來嗎?你這樣一直等下去會不會餓死啊?
  
  這下輪到子龍沈默了,他坐在那裏托著腮想了半天,嘴裏嘀咕著:有道理,問的好,問的好。一直到黃昏他還在那裏叨叨嘮嘮的象發了癔症。
  
  過了幾天,子龍又來找我,這次他眉飛色舞精神抖擻的,進門就喊:三哥,我想通了,不管怎麼說我都會一直等下去,直到我喜歡的那種食物出現!
 
  我愣了半天,問:那范二姐呢?
  
  子龍飛快地回答:甩了。
  
  我又問:怎麼甩的?
  
  子龍道:我把我給你舉的那個例子講給她聽,她問我她是饅頭還是魚翅,我說大概接近於熊掌那個級別,於是她很滿意地走了。 (第二十一回)
  
  人的一生中總有感到無奈感到恐慌的時候,即使是象我這樣粗枝大葉的人。
  
  現在我就陷入了這種境界,最近我得了一種病,一種很奇怪的病。開始的時候是腰部的皮膚有點麻木,我根本沒當回事,後來慢慢地生出一些小紅疙瘩,一簇一簇的,從腰兩邊慢慢向中間擴散,奇痛,如同好多針尖刺到肉中的感覺。晚上睡覺還好一些,白天頂盔貫甲,然後戰馬再那麼一顛一顛的,簡直就是在受刑。
    
  到後來那一圈紅疙瘩越來越多,我實在受不了了,於是叫子龍來看是怎麼回事,子龍當年學過兩年的獸醫,現在也算半個軍醫。子龍看了以後大驚失色,連聲叫道:三哥,大事不好啊大事不好!
  
  我當時雙手提著褲子轉著圈給他看本來就覺得很難堪,現在又聽他大呼小叫的,心下有些慌亂,忙問:怎麼回事?好治嗎?
 
  子龍的樣子如同看到了外星人,驚訝中還有些獵奇的意思,連聲說道:三哥,你真了不起,這種病很少有人能得,得也沒你這麼嚴重的。
 
  我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快說是什麼病!
  
  子龍圍著我又轉了一圈,然後慢悠悠地說:此病喚作腰帶瘡,長在腰間如同一條腰帶,倘若首尾相連的話,也就是得病之人壽盡之日。你看,你這個已經快連起來了,估計用不了幾天了,三哥,準備後事吧。

  我低頭看了看,的確快連成一個圈了,不過看子龍那氣定神閑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半信半疑。我不怕死,但死我也要死在戰場上啊,這樣掛了算是那門子事啊。
  
  正在這時,黃忠來了,一進門看到我的樣子嚇了他一跳,待他看到那些疙瘩時面色凝重起來,說道:翼德啊,這真是腰帶瘡啊,千萬別讓它們連起來呀!
  
  黃忠這麼一說,我頓時如同身陷冰窟,心想這回可錯不了了,唉,可憐我那兩個沒娘的孩子啊。
  
  正在我唉聲歎氣的時候,子龍卻笑得象朵菊花似的湊過來說:三哥,你命大啊,幸虧遇到我了,你跟我來。說罷轉身便走。
  
  我半信半疑地跟著子龍出去,轉了幾個彎兒到了子龍的住處,一進門看見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彎腰駝背的,長相挺猥瑣。只見子龍對那人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禮,對我說:三哥,快來見過華佗先生。
  
  原來此人就是神醫華佗?我不由得大驚失色。早就聽說過華佗這個名字,據說此人的醫術已經達到了起死回生神乎其技的地步,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子龍的朋友。我連忙過去施禮,華佗卻也不回禮,面無表情地擺擺手。

  子龍將我的腰帶解開,華佗只看了一眼,回手拿出一個小藥箱,從裏面的瓶瓶罐罐中挑了兩包藥末,遞給我說:黃色的外敷,白色的內服,一日三次。我大喜過望,連忙拜謝。卻見華佗把藥箱背在背上,朝子龍拱拱手說了一句:吾去也。轉身便走了,子龍卻也不留。
  
  不大工夫門簾一掀他又回來了,似笑非笑地對我說道:張將軍,切記一個月內不許飲酒,否則藥效盡失。轉身又走了。
  
  從子龍那裏回來後我就開始服藥,不愧是神醫,當天疙瘩便消了很多,並且不疼了。可還是有個問題,那就是不讓我飲酒,這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頭兩天還能熬過去,到第三天實在忍不住,死就死了,端著大碗我又喝了個酩酊大醉。早晨起來的時候發現疙瘩全沒了,周身一點異狀也沒有,我的病居然完全好了!
  
  我拍著腦袋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於是去找子龍。子龍聽罷哈哈大笑,說道:其實你的病跟喝酒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是在整蠱你呀。這老傢夥是越老越頑皮了。
  
  我聽完以後是哭笑不得,原來這世上還真有這種人,有一技之長卻玩世不恭,讀書人稱之為‘狂傲不羈,恃才傲物’。

  後來聽說華佗要去給曹操看病,我隱隱有些擔心,果然不出所料,華佗去了以後胡言亂語地嚇唬曹操,讓曹操一怒之下給殺了。一代神醫連個徒弟都沒留下,可惜啊!

  開玩笑要分場合,更要分人。有些人可以任意開玩笑,有些人的玩笑卻是萬萬開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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